老家的秋、老家的房
山妹(山里人)
坐了十个小时的汽车卧铺，车里亮起了灯，驾驶员喊“到了”，睡得昏昏沉沉的我随着行人提着行李一起下车。
停车场外摆满了的士，一见有乘客出站，的士里都钻出了人头，浓浓的乡音向人们招揽着生意，唤起了我久违了的乡情，人也开始清醒了。不一会身边就围满了揽生意的的士司机，两只手里的包都被人分别抢着，并相互争夺，把我当外地人的司机们开着不着边的价，一颗刚被乡音感动的心变得浮躁起来。
天刚亮，我坐上的士往老家赶，秋风潇潇，一路上，半秃的树打着哆嗦，一片片枯黄的树叶从树杆上掉了下来，再由风卷起抛向半空再掉在地面相互搓揉变成碎片，田野里收割过的稻田里只剩下一些横七竖八的稻草躺在田里，连小鸟的叫声也变得凄婉起来，秋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凄凉。
到家了，刚下车，行李就被堂哥，堂嫂接走了，两年不见的本家长幼看到大病后的我康复回来了，都热情洋溢的从家里赶了过来，嘴里不停的说着恭贺与祝福的话，多年不见面的堂哥如今退休在家，还和儿时一样不爱说话，在嫂子的指挥下又是杀鸡又是杀鸭，忙个不停，浮躁不安的心被温暖包围了。
坐在堂哥家的大门口，看着乡间处处冒出的炊烟，微风吹拂，远处的山在火红的太阳照耀下也变得迷人了。竹林在风中翻滚着翠绿色的波浪，青松在阳光下抖动着舞姿，飘落的梧桐树叶子在风里像一只只起舞的蝴蝶，秋色中的草地也像一床床金黄色的地毯。半坡的红叶让人想起了杜牧的诗：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这红叶是近年来才生长的，是我儿时没见过的一种植物，它是一种灌木，细长的枝条上长满了椭圆形的叶子，一堆堆簇拥着，我忍不住跑上山去摘下一片放在手里，叶子上厚厚的一层绒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晶晶的光，用手掌轻轻地合拢搓揉，那柔柔的软软的感觉，就像抚摸婴儿的肌肤。
夜间的天空澄净得像刚洗过一样，洁白的月亮就像一面镜子高高地挂在天上，山在月光下蜿蜒不绝，沉稳中透着几分威严。无数闪烁的星星像少女的媚眼那样撩人，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外，山里的夜宁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平日爱闹的我此时也舍不得大声喧哗，只想轻声的哼几首赞美夜的歌与呢喃的秋虫合声。
如今只有生活在山里的人才能享受到大自然给予的宁静与纯美，生活在山里多好。
病后的我在乡下受到哥姐与堂兄嫂无微不至的关照与呵护，好心情变得格外的好，秋也变得格外的充实与美丽。
乡村的秋、乡村的夜也变得格外的超然、格外的脱俗，解除了人心中的迷惘与困惑，心也变得淡泊与豁达起来。人们总说落叶归根，那不就是秋的季节吗？秋是果实成熟收获的季节，人不也一样吗？到了落叶归根时已是度过了苦难、度过了辉煌、度过了成功，追求平淡宁静与脱俗的季节了吗？
在这秋的夜里金钱与名利地位是多么的俗气。
老屋里的灯亮了，可如今的老屋脚七零八落，没人住的地方墙也倒了，曾经大门前油亮油亮的青石再也没人坐了，青石上全是泥土，大门也倒了，宅子里堆满了破碎的砖瓦。不由我回忆起儿时住过的宅院。
那时的宅院是房套房、院套院，一个个雕梁画栋的四合院，房顶两边有龙凤，龙张着大大的嘴，颇有几分气势，每个四合院都有一块坝子，每家都有一个用青石修建的四方天井，天井是供雨天房檐上的流水用的，就像下水道，一到夜间把两扇大门一栅，里面严严实实，小偷无法进来。无论天晴下雨，在院里串门，这个院走到那个院都不会湿了脚和晒着太阳，晚上每家的窗前都放着小小的煤油灯，院里的本家虽然也时有争吵，可宅院里还是连接了一份浓浓的亲情，
记得儿时串门时总要从四奶的门前过，四奶总是手拿着拐杖一双小脚在小巷子里走出走进，她头上总包着厚厚的青纱，每到晚上她就打开她那一双包裹得变了形，大小如同三四岁小孩般的小脚，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脚布痛苦万分，四奶的脚掌骨高高的隆起来，四奶常常给我说她包小脚时的故事，可四奶说那时的小脚是越小越好看，可我看到四奶洗脚时那痛苦的样子常常为四奶感到难过。而那时的宅院也正是因为有了四奶这一辈老年人才有了我见到的完整的雕梁画凤的老宅院，不免由心里更加尊重起自己的祖先来，偌大的一个家族没有建筑师没有艺术家却修建了一个如堡垒又如艺术品，能容纳下几十户的大宅院，把自己的子孙捆绑在一起。
如今，四奶早不在了，老一辈的也陆续的走了，晚一辈出来了，政策也开放了，后辈们不再看得上原来的大宅院，都在原来的宅院旁建起了自己的小洋房，家里不再有那温馨的煤油灯，家家都有了现代化的冰箱彩电，大宅院里只剩下了几户人家，人们也不在出麦子时吃麦子，出红薯时吃红薯，家家能吃上饱饭，后生们腰间都挂上了手机。可看着那破败潦倒老屋，看着那摔成了灰石的龙凤心里免不了生出几分伤感与失落，再过些年下一辈还能相互认识、还能知道大家原本是一家人吗？
听说这里很快也会修上公路，现在这宁静的夜还有多久也会被繁华和激越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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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 By：2007-12-05 10:4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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