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自然派哲学家大会3
毕达哥拉斯一看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来自爱非斯的贵族,赫拉克利特先生,你将王位让给兄弟的德行让世人颂扬,想必你的知识跟德行一样令人敬服,不妨谈得更详细些。”
名叫赫拉克利特的那人咳嗽一下,道:
“这个宇宙确实既不是神、也不是人创造的,它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因为火才是诸元素中最精致的,是最接近于没有形体的东西。一切事物都可换成火,火也换成一切事物,正象货物换成黄金,黄金换成货物一样”。
“灵魂应该是火和水的混合物,火是高贵的而水是卑贱的。干燥的灵魂是最智慧的最优秀的。对于灵魂来说,但变湿乃是快乐。就像一个人喝醉了酒,被一个未成年的儿童所引导,步履蹒跚地,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去;这时他的灵魂便是潮湿的。当然,对于灵魂来说,全变成水就是死亡。我们总难以拒绝快乐的诱惑,无论我们所希望获得的是什么的快乐,都是以灵魂变湿为代价换来的。如果我们所有的愿望都得到了满足,这并不是好事。在通往智慧的路上,我们得与心里的各种愿望做异常艰难的斗争。”
此时,便有人使劲喊道:
“崇尚苦行的人啊,你好象在讨另一个方面的问题。”
众人扭头一看,惊叫连连。
“这不就是阿克拉噶斯的那位自称终将升天为神的恩培多克勒么?不是说,你所预言的时刻到了,天国的马车却没出现,你就勇敢地跳入了埃特纳火山口了么?难道你已真转化为神再现人间?”
赫拉克利特不待他张口,便代他答道:
“恩培多克勒这种神,不会愚昧到让埃特纳火山灰烬弄脏他的衣服,跳入火山口?哈哈,那只是为了使世人相信他的预言而编造的谎言。但这位自称无所不知的神并不知我所言之深意,或许他能理解对世界万物的存在方式。”
“世间万物皆处于流动之中,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河里的水是不断流动的,这次踏进河时的水要流走,下次踏进河时,流来的却是新的水。无论是火的燃烧和熄灭,还是万物的生成和互相转化都是按照一定的逻各斯进行的,逻各斯是一种尺度、大小或分寸,即数量上的比例关系。世界之源,火,总是按一定尺度燃烧,一定尺度熄灭。”
见众人静听不语,赫拉克利特又继续道: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固定地存在,整个世界都处于这种流动变化之中,永不停止。创造是毁灭,毁灭也是创造。火变成水,火就消失在新的存在形式中。对火而言,是毁灭,对水而言,又是创造。”
“没有什么东西的性质不变,每一种东西都这样变成它的对立面,因此每一种东西都是对立性质的统一。就像上升的路和下降的路是同一条路,善与恶是一回事。”
恩培多克勒击掌赞道:
“尽管你对我充满不屑,但这不影响我对你的智慧的欣赏。大家所讨论的是世界的本质,有的说是水,有的说是气,有的说是火,我倒觉得你们都没错,世界的本质实际是土、气、火与水的混合。其中每一种都是永恒的,但是它们可以以不同的比例混合起来,这样,便产生了种种变化着的物质。”
“它们的变化其实并不复杂,导致它们的变化的主要是‘爱’和‘斗争’。爱令它们结合在一起,斗争又让它们分离开来。有时爱占着上风,有时则是斗争更强大。曾经有过一个黄金时代,那时爱是完全胜利的。在那个黄金时代,人们只崇拜塞蒲路斯的爱神。世界上的一切变化并不受任何的目的所支配,因为大家都没有‘斗争’的欲念,而是自然地接受‘机遇’与‘必然’的支配。”
“当各种元素被爱彻底地混合之后,斗争便逐渐又把它们分开;当斗争把它们分开之后,爱又逐渐地把它们结合在一片。因此每种合成的实体都是暂时的;只有元素以及爱和斗争才是永恒的。”
“物质的世界就是一个球;在黄金时代,斗争在外而爱在内;然后斗争便逐渐入内而爱便被逐于外,直到最坏的情形出现——斗争完全居于球内而爱完全处于球外为止。以后就开始一种相反的运动,直到黄金时代又恢复为止,但黄金时代并不是永远常在的。这时整个的循环就又重演。”
说到此,他得意地扫视一遍听众,叫起来:
“克拉左美尼的阿那克萨哥拉,你左右不停摇晃着脑袋,莫非有更高明的看法?”
背井离乡的神
008 自然派哲学家大会5
那叫阿那克萨哥拉的人便答道:
“你们的观念我都不反对,只是在考虑另一方面的问题:万物都应该是可以无限地分割的,那怕是最小的一点物质,也都包含着各种元素。然而它们所表现出来的,仅就是它们所包含得最多的东西。就像万物都包含一些火,但是惟有当火的原素占优势时候,我们才能称它为火。”
“唯一不是必须包含在所有事物中的,是‘心’。‘心’是生命体组成的实质,正是它把生和死的物质区别开来:心有支配一切有生命的事物的力量,它是无限的,并且是自己支配自己的;它不与任何事物混合。除了心而外,每一件事物不管是多么小,都包含有一切对立面的一部分,诸如热与冷,白与黑。”
“心是一切运动的根源。宇宙原是无数无穷小的元素的混合体,由于心的作用,使原始的混合体发生旋涡运动,这个运动首先从一小点开始,然后逐步扩大,产生星辰、太阳、月亮、气体等等。这种旋涡运动的结果,使稀与浓、 热与冷、 暗与明、干与湿分开,于是浓的、冷的、湿的和暗的结合为大地,而稀的、热的、干的和明的结合为高空,从而构成了有秩序的宇宙。”
我感觉毕达哥拉斯是个很特别的人,总在不停地轻声咕噜着什么,我打算便轻轻地靠近他以观个究竟。这时又一个人跳了出来,道:
“来自色斯雷的海滨之城的晚辈,德谟克里特,在此向大家问好。也诚代表我的老师,博学的留基波,向前面这些精彩的发言者致敬。”
“请先允许我代述我的老师的观点:整个宇宙是由原子和虚空构成的。原子是最小的、不可分割的物质粒子;原子之间存在着虚空。无数原子从古以来就存在于虚空之中,既不能创生,也不能毁灭,它们在无限的虚空中运动着,从而构成万物。”
“于此也补充我的点滴看法:原子在数量上是无限的,在形式上是多样的。在原子的下落运动中,较快和较大的撞击着较小的,产生侧向运动和旋转运动,从而形成万物并发生着变化。一切物体的不同,都是由于构成它们的原子在数量、形状和排列上的不同造成的。原子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它们没有‘内部形态’,它们之间的作用通过碰撞挤压而传递。
“整个宇宙是这样形成的:一部分原子由于碰撞等原因形成的一个原始旋涡运动中,较大的原子被赶到旋涡的中心,较小的被赶到外围。中心的大原子相互聚集形成球状结合体,即地球。较小的水、气、火原子,则在空间产生一种环绕地球的旋转运动。地球外面的原子由于旋转而变得干燥,最后燃烧起来,就变成各个天体。”
“除了虚空和原子,世间没有神存在的空间,原始的人哪,在残酷而奇妙的自然现象面前感到恐惧,再加上智慧的匮乏,只能臆造出神来解释一切的未知。其实,除了永恒的原子和虚空外,从来就没有不死的神灵。至于人的灵魂,则是由最活跃、最精微的原子构成的,实际也是一种物体。原子分离,物体消灭,灵魂当然也随之消灭。”
“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有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两种方式,感性认识是认识的最初级阶段。事物中不断流溢出来的原子形成了“影像”,而人的感觉和思想就是这种“影像”作用于感官和心灵而产生的。感性认识是‘暧昧的认识’,只有理性认识才是‘真理的认识’。原子本身之间没有什么性质的不同,人们感觉所感知的各种事物的颜色、味道都是习惯,只是人们主观的想法。人的感官并不能感知一切事物,例如原子和虚空就不能为感官所认识,当感性认识在最微小的领域内不能再看、再听、再嗅、再摸的时候,就需要理性认识来帮助,因为理性是一种更精致的工具”。
这时我听到毕达哥拉斯咕噜的是:“这些本质都是扯淡,只有最后这个认识论还有点意思。”
我便对他道:
“你所看到的是他们的结论,如果你更全面一些地看待他们,就可以看出,他们所讨论的,是一条不断向前延展的路。今后还有更多的智慧者将此路不停的拓展”。
他诧异地打量我,道:
“你这话儿也有点意思,随我去克劳东吧,我将告诉你究竟才是什么世界的本质。”
我欣然允诺道:
“可以。即便此行不能让我得知世界的本质,但却能得知你的世界的本质。”
背井离乡的神
010 诡异的毕达哥拉斯教派
我与毕达哥拉斯随即上路,他张口便道:
”你不知道吧!实际世界的本质是数!“
“数?”
“是的。万物都是数!”他严肃地道:“你看,五个苹果、五个手指等事物中都有‘五’这个数,所以,数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不同的数像音乐的台阶起伏有序,从而构成了这个世界。”
“当然,构成这个世界的数,可分为很多种:奇数、偶数、素数、完全数、平方数、三角数和五角数等。数为宇宙提供了一个概念模型,数量和形状决定一切自然物体的形式,数不但有量的多寡,而且也具有几何形状。是一切事物的总根源。因为有了数,才有几何学上的点,有了点才有线面和立体,有了立体才有火、气、水、土这四种元素,从而构成万物,所以数在物之先。自然界的一切现象和规律都是由数决定的,都必须服从‘数的和谐’,即服从数的关系。”
“数和事物之间的存在的密切的关系。我曾做过这样的实验,用三条弦发出某一个乐音,以及它的第五度音和第八度音时,这三条弦的长度之比为6:4:3。”
“从球形是最完美几何体的观点出发,认为大地是球形的,提出了太阳、月亮和行星作均匀圆运动的思想。在所有的数中,十则是最完美的,所以天上运动的发光体必然有十个。”
我叫道:
“毕达哥拉斯,你的抽象思维如此超群脱俗!单是你对数的认识,就足以让后世永久敬仰。”
他神秘地笑了笑,道:
“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发现,而是我们教派的发现。”
“你们的教派?”
“是的。我们的教派主张平等,不分男女都可以参加,过着共同的生活,财产是公有的,当然,我们在科学和数学的发现也是公有的。”
“我们一致相信,灵魂是个不朽的东西,它可以转变成别种生物;凡是存在的事物,都要在某种循环里再生,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新的;一切生来具有生命的东西都是亲属。”
说到这,他转过头,认真地道:
“我认为你有足够的潜质加入我们的教派。我们在一起,你能通过学习从别人那里获得知识,但教授你的人却不会因此失去了知识。这就是教育的特性。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好的禀赋可以从遗传中获得,如健康的身体,娇好的容颜,勇武的个性;有的东西很宝贵,但一经授予他人就不再归你所有,如财富,如权力。而比这一切都宝贵的是知识,只要你努力学习,你就能得到而又不会损害他人,并可能改变你的天性。”
我哑然失笑,还来不及回答,便从旁冒出一人道:
”得了吧,毕达哥拉斯又在卖弄他的那套神秘主义了。”
毕达哥拉斯恼怒地道:
“色诺芬尼,你的年龄令人尊敬,但你的思想和行为是如此的幼稚,难道你从埃利亚的赶来,就是为了跟我搞乱。”
色诺芬尼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我眨眨眼道:
“据说毕达哥拉斯有一次在路上走过,看见一只狗受人虐待。他就说:‘住手,不要再打它。它是一个朋友的灵魂,我一听见它的声音就知道。’ ”
他显然是在嘲笑毕达哥拉斯的灵魂轮回论。不待毕反驳,他又接着对我道:
“你去他的教派吧,他们可认为吃豆子都是种罪恶呢。他们却不知道,在喜爱吃豆子的人看来,这种言论也是种罪恶。”
“他们还禁止拣落在地上的东西、撞白色的公鸡;禁止擘开面包由不准吃整个的面包;禁止用铁拨火……他们的禁忌比天上的星星还繁多。”
我望了望毕达哥拉斯,想不到如此睿智的家伙,竟然会订这么多幼稚而有趣的规矩,他铁青着脸不着声,显然是种默认。
那位来自埃利亚的老者便道:
“与其去他的教派,还不如去跟我的学生巴门尼德聊聊吧,他才是真正的智慧之人。”
我遂决定跟去见巴门尼德,在讨论会上也曾有人提到过此人,或许能让我收获更多的惊喜。
背井离乡的神
011 巴门尼德
我游遍了伯罗奔尼撒半岛,终于打听到巴门尼德正带领学生去西部观看奥林匹克运动会。我从沿途充满欢愉神情的居民嘴里得知,奥运会是这片土地上最盛大的节日,连城邦之间的战争都要为之让路,双方都需休战。
当我赶到奥运会举办地时,那儿已成了一个帐篷之城,各城邦派出的使节和体育代表团在帐篷间来来往往。赛场上更是人山人海,为运动健将的加油呐喊声响彻云霄。幸亏巴门尼德的名望与他的知识同样著名,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位以独到思想著称的巴门尼德面前。
“奉色诺芬尼之名,我特来拜访埃利亚学派的创始人巴门尼德,希望能将他的智慧传诵至大地的每个角落。”我道。
巴门尼德听到他老师的名字,便高兴地道:
“尊敬的远方来客,我的知识跟我的老师相比,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我想你应该知道了色诺芬尼老师相信的神是唯一的、抽象的、普遍的、不变的、固定且总是留在记忆里。而我所做的,仅是对这‘唯一’神的证明。”
“你将如何证明?”我问道。
“我们的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就像海洋,远看是蔚蓝,近看却是透明的。由此可见,我们的感官会骗人的,很多我们感觉的事物都仅是单纯的幻觉。这世间唯一真实的存在就是‘一’。一是无限的、不可分的。它可不象赫拉克利特所说的那样对立面的统一,世间万物根本就没有对立面。举例来说吧,‘冷’仅仅意味着‘不热’,‘黑暗’仅仅意味着‘不光明’”。
“从另一个方面,我们也可以得知,存在的唯一性。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根本将这种‘不存在’描述出来。能够被思维的,其实就意味着一种存在。我们所想到某一个东西,这种东西已已存在于我们的思维中。”
“存在是永恒不变的,能够被思维的事物与思想存在的目标是同一的;因为你绝不能发现一个思想是没有它所要表达的存在物的。”
我道:“你的思想跟那些自然派哲学家正好截然相反。按你的意思,当你思想的时候,你必定是思想到某种事物;当你使用一个名字的时候,它必是某种事物的名字。因此思想和语言都指向在某种事物。而且你既然可以在一个时刻而又在另一个时刻同样地思想着一件事物或者是说到它,所以凡是可以被思维的或者可以被说到的,就必然在所有的时间之内都存在。它们无时无刻都存在这种‘指向’的对应关系。“
巴门尼德道:
“你所言极是。‘一’即存在不可能有变化,因为变化就包含着事物的产生与消灭,那就意味另外的一个对应关系。”
我道:
“自然派的学者通过观察来推断世界的本质,而你却是从思维来推断世界的一条新路。巴门尼德的智慧绝非虚名,对存在做了深刻的分析与表述。”
此时,坐在旁边全神观看比赛的年轻人一下蹦了起来,对巴门尼德叫道:
“老师,我终于理解了‘一’的存在的不可变性!你看那场上跑得最快的阿基里斯,如果让他追一只乌龟,他实际永远追不上。”
013 芝诺悖论
这位年轻人名叫芝诺,在我的要求下,他讲述了阿基里斯追不上乌龟的道理。
让阿基里斯和一只乌龟进行赛跑,乌龟在前,阿基里斯在后。开始跑动后,当阿基里斯跑到乌龟的起跑点时,乌龟已经走在前面一小段路了;阿基里斯又必须赶过这一小段路,但利用这段时间,乌龟又向前走了更小的一段路;就是,无论阿基里斯跑得如何快,他总要跑过他与乌龟之间的那段差距——这总要花一点时间,然而,在这点时间里,乌龟总会向前前进一点。就这样,阿基里斯只可无限地接近那只乌龟,但绝对不能追到它。
芝诺越说越兴奋起来。
“所以,运动是不存在的。因为移动的事物在达到目的地之前必须先抵达两个点的中心处。即在走完全程之前必须先走过给定距离的一半,在走完这一半之前,又必须走过这一半的一半,等等,直至无穷。所以,根本无法抵达目的地。”
“你的观点很有意思,可是,这也仅针对运动而言的。”我饶有兴趣地道。“就即使事物的运动是不存在的,但时间总是在流动的吧。”
“时间也未必!”芝诺想了想道:“就拿射出去的箭来说吧。”
“实际上,那些飞出的箭也是不动的。这些射出的箭,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时刻,总要占有和自己大小相同的空间。‘现在’也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时刻,在这个时刻里,箭是在跟自己大小一样的空间里,不可能超过这个空间。所以,在‘现在’这种很小很小的时刻看来,箭固然是不动的。每个很小很小的时刻它都是不动的,时间也是由一个个很小很小的时刻组成的,所以,飞出的箭实际也是不动的。实际上,时间也并没有流动。”
“你的言论看似诡辩,但实际上,其中很有深意,将来人们会发现这里蕴涵的秘密所在。”我由衷地赞道:“不过,你也还没能说明世界就是‘一’,因为,我们可以看到,这个世上有多少精彩的事物。你、我、山、水等等各有不同。”
“尊敬的客人,你别急。”芝诺眨了眨眼道:“我这就来证明世界的本质是‘一’而不是‘多’。”
“如果事物是多的,那我们可以将它分成两部分,再将每部分分成更小的两部分,等等,这样继续下去,各部分将越来越小,以至将会小到没有止境。如果有一个最后元素,那就只能是没有大小的‘无’。显然,把一个‘无’元素加在任何东西上,都不会使这个东西增大,反之,从任何东西里减去‘无’元素,也不会使它变小。就是把这些“无”元素通通加起来,即使其数目有无限多个,其总和还是‘无’。所以,世界的本质必然是‘一’,而不是‘多’。“
我闻之,对这位不起眼的年轻人肃然起敬。
“芝诺,你的名望与你的智慧并不相符,你的智慧并不比这片土地上最有名的人少。如果有一天,人类将你的悖论弄明白,那么,他们离世界的真相又近了一大步!”
014 智者普罗泰戈拉
告别了巴门尼德和他的学生,我的心情倍加愉悦。这些日子来,从接触到的人的身上,我已深刻地感受到了一种趋向,不可抵挡的一种趋向。
尽管他们各有看法,对宇宙的本质也各持己见,甚至有认为世界是循环的,轮回的。但正是这么多不同的看法,对整个人类而言,却意味着对世界的更深层次的看法,这种趋向就是,越来越详细,越来越靠近宇宙的真相。
从米利都学派、赫拉克利特、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哥拉、德谟克里特,他们从对世界的一个模糊的影象出发,一步一步地细化,剖析了物理的世界。而色诺芬尼、巴门尼德、芝诺等又开辟出探索形而上的世界之路。
就人类的世界而言,莫非可分成两个领域:一个是可认知或可证明的的,另一个是是未知的,尚不能证明的。正是这些人类中的佼佼者,不断地向未知领域发起冲锋,让认知的领域越来越大。
“人啊,你们终将直抵宇宙的深处,终将知道一切秘密,终将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我们神也终将为你们感到欣慰。”我低声道。
这话却被旁边路过的一老者听道。
“这不可能。”他道。
此让我大吃一惊,生怕泄露了身份。然而他接着说的话儿却让我放下心来。
“你是不是神我不知道,我既不知道神究竟存不存在,也不知道他们像什么。因为有太多的东西妨碍了我去获得确切的知识,比如问题的晦涩,比如人生的短促。但是,我知道,人是万物的尺度!”
“人是万物的尺度?此话怎么说?”我反问道。
“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每个人的视野和环境都不一样,即使在同一环境中,同一件事物,每个人的观察到的也未必一样!因为人的感官并不可靠。”
”巴门尼德好象也这么说过,人的感官不可靠。”我道。
“是的,比如,他们都叫我普罗泰戈拉,是来自阿布德拉的一个教书匠。但如果我告诉你另一个身份,想必你也无法知晓。如果你认为跟我能学到有用的东西,我就是一位教书的智者;但如果你对我毫无兴趣,我其实是位路过的老人。”
“我相信你是位以教书为生的智者。”我道。
“那你可以请我做你的老师,只需付一点点钱,你就可以得到很多知识。”
“我请你做老师?”我吃惊地问道。
“是的。不过要先付学费,我才教你知识。因为我之前上过一次当,一位年轻人请我教他法律,并说好了他如果在第一次诉讼里就获得胜利,才交学费,否则就不交。可是这个青年人的第一次诉讼就是我控告他,要他交学费。如果我赢了,则他肯定输了,那按之前的约定,他就不用交学费。如果我的控告输了,那他也不用交学费。自此之后,我再也不上此当。”
我强忍住笑,好心地对他道:
“你要相信我,普罗泰戈拉,你的智慧永比那点学费有价值。我所见过的智者都在关注世界,然而却缺乏关注自身。但你,却是关注自身的第一位哲学家。”
“对我而言,你的赞美并没有那点学费有价值。我不是什么哲学家,只是位教书匠。或许你的赞美适合于雅典的苏格拉底。”
普罗泰戈拉一脸不开心地咕哝着走了。
015 雅典与斯巴达
亲爱的人类朋友啊,至今,我还记得那个城邦林立的时代。
连神都想不出,能用什么词儿来形容那个时代的辉煌,只能说,这是一个奇迹,一个人类的奇迹。
在当时那些灿若星光的城邦中,雅典与斯巴达的名望响彻希腊大地。
或许,用你们这个时代相似的例子来讲述,更能让你们所理解。
雅典与斯巴达在古希腊的地位,类似于人类冷战时期的美国和苏联,如果毕达哥拉斯至今还在世,只怕会惊呼,美国与苏联是雅典与斯巴达的灵魂的轮回。
雅典跟美国类似,实行的是民主制。这个城邦的最大权利机构,是公民大会(有点像今天美国的议会),参与这个会议的500个人,由居住在城邦的人轮流选出的。由公民大会选出执政官和将军,选出的这些人担任职位,也是有一定的任期,除非参加并通过下一次公民大会的选举,否则就别指望把权利永久抱在怀里。
当然,几千年前的雅典的民主,不会不会有如今美国那样完善,偶尔也会有僭主篡权的情况出现。如果说雅典是民主弱化版的美国,那斯巴达就是苏联的集权加强版。
斯巴达拥有古希腊面积最大的土地(苏联拥有世界最大面积的土地),但却对它的人民的人身权利进行了最严密的控制。一个孩子刚诞生,就会被扔在荒野接受大自然的考验,侥幸活下来的才有资格成为斯巴达的公民。当然,这还仅是成长为斯巴达勇士的起头。这些活下来的孩子,将被集中在一起进行锻炼,没有任何人享有特权——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这种枯燥的训练过程,在你们看来,唯一的乐趣,大概就只有男孩要赤裸身体,接受同样赤裸身体的女孩的挑逗——当然,或许只有接受培训的人儿,才理解这种准看不准摸的痛苦。用今天一个叫王小波的人的话来说,就是要把男的训练成斗鸡,把女的训练成生育的母猪。
懦弱,是最受鄙夷的,如果孩子从战场上逃回来,他的母亲都会以之为耻,不屑相认。这种高度集权的社会,经常会闹出一些令如今的人们难以理解的笑话——由于男人结婚前后都是住在兵营里,有些男人有了孩子之后,都还不曾见过妻子的容颜。集体至上的荣誉灌输,在斯巴达已到极致,因而也塑造了斯巴达人的勇猛。温泉关三百勇士,使得斯巴达人千古流传。
然而,除了在战场上的辉煌,斯巴达在其他方面几乎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东西。谁也别指望斗鸡和母猪能创造出精湛的文化和艺术,甚至他们的城邦里的建筑,也简陋与乡村并无区别,谈起来也无趣,我们还是来说雅典吧。除了艺术和文化的原因,当然还有个特殊的理由——在那遥远的时代,这个城邦是受到我的同事雅典娜女神保护的。
关于雅典娜,无须多说,自然是个很酷的美女,尽管我们认识不久,雅典沦落后她就失踪。然而,现在,我还牢牢记得她身上的相互冲突的凛性——她既为战争之神,又酷爱和平。雅典这个城邦就表现出了她这种特质,战斗勇猛,确热衷于和平的生活。如果说斯巴达的勇猛是为荣誉而战,那雅典的勇猛则是为自由而战。
在我那古老的记忆中,雅典人对知识的追求的热情度和普及度,是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所有时代最令神振奋的。市民们在街道上大声地议论时事、发表演讲,智者也从各地赶来,在集市上对好学的青年传播学说。正是这种广泛的热情,铸就了人类思想史的黄金时代。他们这种成就与生活的自由,自然是分不开的——斯巴达就几乎没有一个能令他们自豪的文人。
古希腊土地上的民主与集权的对峙,跟冷战时的美国和苏联一样,当时的雅典和斯巴达的屁股后面都跟着一帮小弟,在这片土地上抢场子,经常火拼。冷战是以集权的苏联失败告终,在那时的希腊霸权的争斗中,从最终战果来看,是集权的斯巴达赢得了胜利。但从长远意义上来看,却同样是雅典的民主赢得了这场斗争,雅典对人类文明的影响,是斯巴达永无法比拟的。
美国和苏联尽管不和,但在法西斯横行世界时,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强大的敌人。那时的雅典和斯巴达也同样。
那天我正在雅典城的街头,对着雅典娜的雕像想入非非。忽然,街上的人们乱成一团,纷纷喊叫道:
“波斯大军又来了!高举火把的波斯大军又来了!……”
016 波斯的圣火
我赶紧高高跃起,透过层层乌云,就看到那片黑压压的军队,浩浩荡荡,直连天际。
这是何等壮观的场景!
他们紧抱武器,挥动整齐,步伐沉重,犹如一头巨兽,使着惊人的劲儿,浑身抖动着朝希腊直扑而来。
人啊,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激动?
人啊,是什么让他们抛弃了家室儿女,将生命押注进远方的战场?
我黯然按下云头,有些悲伤地寻思着。
“伟大的阿胡拉·玛兹达啊,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一位波斯人装扮的老者道,他佝偻着身子,一颤一颤地在旁边走着。
“阿胡拉·玛兹达?”我问道。
老者停下来,抬头对着我,脸上的皱纹犹如生长于远古时期的树皮。
“是的。阿胡拉·玛兹达,光明的善神,我们唯一的神啊!”
“唯一的神?”我差点没笑出来。
“是我们唯一的神。伟大的光明的善神,与黑暗的恶神阿胡拉·玛兹做长期斗争的神。”
“你不刚说阿胡拉·玛兹达是唯一的神么?怎么又出来了个黑暗恶神安格拉·曼纽?”
“阿胡拉·玛兹达是我们的唯一的神。他的随从是天使,恶神的随从是恶魔。伟大的善神与恶神自古以来就在斗争着,这个世界和人都是伟大的善神为了赢得这场斗争创造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和人都是阿胡拉·玛兹达创造的武器?
老者沉思一阵,道: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光明的善神最先创造的却是火,然后才创造了世界和人。”
“就是让人在这个世界传播火,驱赶黑暗之神?”
老者沉默不答。我便继续问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
老者得意地笑起来,声音犹如荒野的孤鹰。
“因为我,琐罗亚斯德的出生,就是善神阿胡拉·玛兹达胜利的结果!”
“你叫琐罗亚斯德?善神跟恶神斗得死来活去,就是为了你的出生?万一都输了怎么办呢?”
“尽管恶神或许会短暂地占据上风,但长远的来看,光明之神必获最后的胜利!你看,我的出生不就是他的胜利的证明么?”
“哦!”我道:“那之后呢?斗争胜利了,琐罗亚斯德出生了,然后呢?”
“之后?我的精髓每一千年就要产生一个儿子。我的第三个儿子将为救世主,他将彻底肃清魔鬼,将带领人类进入真正的光明之王国。”
“是吗?”我不无讽刺地道:“人们会相信你所说的话是真的?”
“他们必须要信!”琐罗亚斯德斩钉截铁地道:“人死后要进入裁判之桥,根据其生前所作所为决定入地狱或天堂,在世界末日时都要最后受一次最后审判。因此他们必须要信,不然后就会在末日审判中被判入地狱!”
“琐罗亚斯德!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波斯战士会不知疲惫地跋涉万里,这么卖命地来进攻这片土地,就是因为害怕你所吹嘘的最后审判?”
“你竟然不信光明之神,终将受到惩罚。愿主神原谅你,赶紧忏悔吧!恶人的灵魂可以荡除罪恶而复活,不然,你将终无翻身之日!”
我摇了摇头,道:“你的观点顶多是个故事,其中没有任何推理,因此,没法让我信服!”
“邪恶的人啊!”琐罗亚斯德嘶喊起来:“难道我这么一位千岁老人还来欺骗你不成?”